我要做皇帝

作者:要离刺荆轲

  诏书下达,顿时天下一片哗然。
  齐鲁一片哀嚎。
  但随即,欢呼声四起。
  比起被朝廷论死和下狱以及流放的那四五百个家族。
  整个齐鲁地区,两千里河山,超过一百二十万户。
  一百二十万与四五百,谁的数量更多,毋庸置疑。
  而且,汉家的宣传机器全力开动,将天子即将授田的这个‘大好消息’到处传播和宣传。
  而齐鲁地区交通发达,水网密布。
  消息传递速度,如同在关中一般。
  常常临淄城发生的事情,用不了四五天,全齐都能知道。
  自然,百姓和其他士大夫们,立刻就抛弃了自己的同乡和同学。
  比起实打实,马上就要落到自己手里的土地,什么同乡、同学,该卖还是要卖!
  更何况,大家本来就不是很熟。
  刘彻却不再关注此事了。
  他开始琢磨起来,应该怎么改造齐鲁了。
  齐带山海,膏腴千里,鲁滨洙泗。
  这一地区,自春秋以来,就是天下的经济热点和中心之一。
  更是一个巨大的兵源来源地。
  更重要的,当地有着无比发达,并不逊于关中和雒阳的手工业和工商业。
  别看齐鲁的士大夫们天天嚷嚷着:上农除末,奇技淫巧。
  但实则,他们比谁都喜欢和善于利用工商业,为自己牟利。
  毕竟,口号什么的,喊喊骗骗人就可以了。
  把自己都忽悠和洗脑了,那岂非是白痴?
  而齐鲁之人,从来不蠢。
  自古人杰地灵,英雄豪杰,仁人志士,层出不穷。
  只不过,他们现在是把心思和天赋点歪了。
  一旦他们回到正路,他们能爆发出来的力量,肯定超乎天下人的想象。
  应该怎么引导他们呢?
  刘彻现在能想到的办法,就是移民。
  军事移民!
  于是,他随即给楼船将军下诏:驻齐之楼船诸都尉之下,凡有欲定居于齐者,皆许授田!
  在刘彻看来,齐国的地主和士大夫们,之所以外忍内残。
  喜欢窝里斗,胜过外战。
  主要原因就在于,因为历史的缘故,齐鲁一带的士大夫和地主贵族们,很看不起和瞧不上其他地方的士大夫和地主。
  总觉得是天下人有负于他们(项羽和田横的死造成的影响)。
  因此,在汉室,齐鲁地区的士大夫和贵族,基本上都只会在本地打转,很少有人能出齐境去其他地方看看。
  而儒家在当地,又拥有着绝对的优势。
  在儒家占尽优势后,自然而然的就会排斥和驱逐其他学派。
  现在的齐鲁地区,连法家都难以生存,黄老派也是奄奄一息。
  就更别说墨家、纵横家和农家了。
  也就是风水先生和神棍们,能在当地吃的开。
  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齐鲁年轻的士大夫和贵族们,当然难免会出现种种问题。
  简单的来说,他们是偏科太严重。
  这不好!
  将楼船将军在齐地的三个基地的数千官兵的户口落到齐地,等于刘彻在齐地渗了许多沙子进去。
  至少,这数千有着冒险精神和对世界有清晰认知的官兵,能够矫正一下他们的邻居的三观,甚至,说不定还能影响许多人改变他们的三观。
  当然,这还远远不够!
  齐鲁的士大夫和贵族们,需要更大的刺激。
  来自最直观的视觉和触觉以及感知上的刺激。
  要让他们知道,这个世界有多大,遥远的世界的财富有多少。
  钱是赚不完的,土地也是兼并不完的。
  与其把力气用在窝里斗,不如拿出去打外战。
  要让他们知道,对外扩张和开拓,能得到更大的利益。
  这样,才能改变当地的风气。
  而沧海君和真番王去云阳山祭祖,在刘彻看来,就是这么一个好机会!
  “行文安东都护府都督:遴选齐鲁之地,淘金而富或者行商而富者五十人,以备用之!”刘彻于是朝着安东都护府发出了这么一条命令。
  但,齐鲁之事,其实也就到此结束了。
  剩下的,无非就是廷尉和执金吾砍脑袋,分田地,流放和迁徙那些犯罪官吏和士大夫家的工作。
  这些事情,是郅都和赵禹的职责。
  身为皇帝,刘彻要做的不过是让晁错去监督,让丞相周亚夫督管和核查,同时让绣衣卫闻风奏事,防止玩脱就可以了。
  身为皇帝,刘彻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  因为,春天即将结束,盛夏将临!
  而依照自三代传下来的制度:季夏月,可以封诸侯,立大官!
  换句话说,夏天是册立诸侯王的时候。
  元德四年春三月二十七(壬午),车骑将军东成候义纵首先上书刘彻说:车骑将军臣纵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:陛下躬行先帝之遗德,嘉大惠于天下,臣纵诚见陛下忧老天下,哀怜百姓,亏膳贬乐,损宫室以利天下,永不加赋,用文行德布武,可谓圣王也……
  在巴拉巴拉了这么一大堆后,义纵图穷匕见,终于提出了他的重点:先帝遗有二子,皆陛下手足骨肉,陛下爱之,不欲远手足,强留京师……而群臣私望,不敢越职……臣窃不胜犬马之心,昧死愿陛下诏有司,因盛夏吉时,早定先帝遗子位……
  简而言之,就是要求册封至今未立为王的刘彘、刘寄兄弟。
  奏疏抵达刘彻御前,刘彻随即批示:下御史。
  随即,整个朝野沸腾。
  比起之前齐鲁那些破事,稍微碰一下,不小心就要惹上一身骚。
  这个事情,无疑是大臣们非常有兴趣的事情。
  自从刘彻登基之后,群臣就一直在喊着:先帝遗子,安可留神京?宜早封建之,以定君臣名分!
  对大臣们来说,先帝什么的,已经是过去式了。
  现在在皇位上的天子,才是至尊。
  既然是至尊,那么,那些碍事的家伙,就应该赶快滚蛋!
  滚的越远越好!
  总之,别留在长安碍眼就行了。
  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稳定的可以继承皇位的天子血脉。
  可怜刘彘刘寄兄弟,还没有成年,就被这些家伙轮番轰炸。
  大臣们恨不得马上就让他们滚去某个地方,自生自灭。
  但刘彻一直拖着,拖到今天。
  终于,车骑将军义纵带头发起了冲锋。
  而天子也事下御史。
  而不是跟之前一样留中不发。
  这其中的意味,让人玩味不已。
  自然,是个傻子都明白,天子要封自己自己最小的两个弟弟为王了。
 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?
  立刻就有无数人跟风。
  首先跟上义纵节奏的,是刘彻新提拔的那七八位千石的九卿副手们。
  少府丞司马安、宗正丞文禁,上大夫番训、丞相长史商容等,旋即上书,纷纷在引用了义纵的奏疏原文后,再给义纵点了个赞,然后说什么‘古者裂地立国。并建诸侯以承天子,所以尊宗庙社稷’现在,先帝遗子彘、寄,已经足够大了,‘陛下当以天下为重’。
  这些家伙的奏疏,自然是被留中。
  一般皇帝留中,有两个意思。
  一个是,朕不同意你的说法,但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。
  另一个就是:你说的虽然有道理,但作为皇帝,我还是傲娇一下的。
  而刘彻这次留中,无疑是后一种意思。
  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丞相周亚夫和御史大夫晁错,当然不能再观望。
  再观望,就是意图对抗天子了。
  所以,这两人在元德四年夏四月初三(已丑),联名上奏,谈的还是同样一个事情——先帝遗子,是该是时候立为王了。
  而且,这两人的引申论述,更加精彩。
  在他们嘴巴里,假如刘彻不赶快立刘彘和刘寄为王的话,那天下人都要失望了
  所以,为了安天下‘陛下当舍手足之情’。
  于是,为了让天下人不‘失望’。
  刘彻就只好在隔天下诏答复丞相周亚夫和御史大夫晁错说:请令史官择吉日,具礼仪上,御史上奏堪舆地图,他如前故事。
  这就是要分封了。
  当然,在这个过程里,也有些不那么河蟹的声音。
  譬如,有些家伙,悄悄的趁机在上书之中掺杂私货,说什么‘蚤建太子,所以尊宗庙’。
  这些投机犯,当然是被刘彻一巴掌拍了回去。
  但却也吓坏了馆陶。
  让她一日三惊。
  好在,皇帝似乎信守了当初金屋藏娇的承诺,依旧对皇后陈阿娇甚至宠溺,甚至宠溺的有些不像样子。
  以至于陈阿娇虽然当了四年皇后,今年也已经差不多十三岁了,但依旧如同五年前般,天真无邪,宛如一张白纸。
  馆陶进宫看了几次,才稍稍放心了一些。
  四月十二(乙卯)。
  史官所选的吉日。
  刘彻命令御史大夫晁错,在太庙举行礼仪,迎回在长陵的刘邦衣冠,然后,让刘彘、刘寄兄弟跪在刘邦衣冠前,封刘彘为胶西王,定都高密,王十三城,立刘寄为济南王,王济南十五城。
  但因刘寄年幼,所以暂留长安两年。
  而刘彘被要求立刻就国。
  十五日(已亥)胶西王刘彘之国胶西。
  四月十八(辛巳),刘彻再次下诏,授权御史大夫晁错,在太庙再次举行礼仪,改封刘彭祖为赵王,刘胜为淄川王,济北国并入城阳光,城阳王刘喜依旧王城阳,不过地盘扩大了几乎一半,衡山王刘赐为城阳王,庐江王刘勃为衡山王。
  淮阳、临江、庐江废为郡县。
  通过这一套组合拳,刘彻成功的调整了天下诸侯王的势力。
  同时,在齐鲁安插下了四颗大钉子。
  刘彘、刘寄未来会不会恭顺,刘彻不知道,但现在,这两个小屁孩,不过就是刘彻的牵线木偶,通过他们,刘彻实际上可以对胶西和济南进行垂直领导。
  类似于后世的直辖市方法。
  这两国的一切内政和民政事务,在实际上全部操盘于刘彻之手。
  而新任淄川王刘赐和城阳王刘喜,向来是长安的哈巴狗,长安让他们干什么,他们就会干什么。
  这四国,占据了旧齐几乎一半的地盘。
  治下百姓,接近四百余万。
  无疑,是一个刘彻可以操作和改变、实验的平台。
  所以,刘彻也毫不客气的在三天后再次下诏宣布:自今岁起,城阳、淄川、胶西、济南四国,百石以上,六百石以下,皆以考举士子而充任,非考举士子,不得为吏。
  中央集权,再次加强。
  同时,也让整个天下侧目。
  这四国,足足有着三千多个岗位的坑。
  虽然很多坑都有主人了。
  但,前番齐鲁动荡,起码空出了一千多个岗位。
  自县尉以下,直到蔷夫。
  这一千多个编制,可能大贵族和大地主们,完全不会放在眼里。
  但是……
  其他人却是流着口水垂涎欲滴。
  更何况,既然县尉以下由考举士子充任,那县尉以上出缺呢?
  是不是也是考举士子优先。
  长安城里可是云集了许多在两百石到四百石之间蹉跎数年的人。
  这些人,立刻就兴奋的开始运作起来,想要将自己运作去胶西四国。(未完待续。)